今年,是中国科学院文学艺术联合会成立30周年。春华秋实,硕果累累。中科院文联在促进中科院科技文化发展,创作科学文化作品,繁荣科学文化事业中作出了独特的重要贡献。文化是一个国家生生不息的根,文化是一个行业蓬勃发展的魂。中科院在院党组领导下砥砺奋进,不断创新,在“三个面向”“四个率先”中取得辉煌成就!同时,也不断探索科学文化创新文化的发展,涌现出了一大批文化艺术爱好者和精湛的艺术作品,形成了我国科技战线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梦断罗布泊 高德耀世人——缅怀彭加木烈士

陈子才


发布时间:2020-11-30来源:

  1980617日,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罗布泊综合科学考察队队长彭加木先生为了寻找水源,以便节省用直升飞机送水的昂贵费用,孤身前往戈壁荒漠,不幸一去未返,遇难殉职,梦断罗布泊。虽经多次寻找,未能找到他的遗体遗物,成为中国科学史上一个不解之谜。其后,他被上海市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以颂扬他为祖国的科学事业无私献身的精神。在罗布泊荒漠中,新疆分院为他竖起一块墓碑,四周有木质护栏,彭加木烈士成为罗布泊荒漠中不朽的灵魂。在上海的一个公墓里,立了一块有他头像的墓碑,上面刻着彭加木先生的一句话:我愿做一颗铺路的石子。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前夕,他的名字列入建国以来作出卓越贡献的100名英模的名单之中。

  人生有缘,我与彭加木先生有过亲密的接触,他对我的人生经历发生过十分重要的影响。早在1958年,我和5名同学从新疆八一农学院选调进入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送往上海华东化工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第二无机系放射化工(铀工艺)专业学习,这是为原子能工业提炼铀化合物的一个专业。当年冬天,彭加木先生代表新疆分院领导来看望我们,勉励我们认真学习,将来为新疆的科学事业多作贡献,这是我们第一次认识他,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60年,我们回到新疆,进入新疆物理研究所工作。笫二年与新疆519队协作,在新疆某地一个小工厂处理加工铀矿,产品送往内地再进行精细加工处理,为核试验提供核燃料。1962年,由于中科院不再承担铀矿处理任务,我们6个人的研究组被拆分,3个人留在新疆物理所,我和另外两位同事调往新疆化学研究所。这是由彭加木和他在上海生化所的同事陈善明先生共同创建的一个研究所。在这里,可以经常见到彭加木先生。每次见面,他总是热情地和我讲话,十分和蔼可亲。

  彭加木先生原来工作的单位中科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条件很好,但他热爱大自然,亲自给郭沫若院长写信,要求参加中科院综合科学考察委员会的工作:“……我志愿到边疆去,这是我的夙愿。我的科学知识比较广泛,体格坚强,面对困难,我能挺直身子,倔强地抬起头来,往前看。我有从荒野中踏出一条道路的勇气!”19565月,他踏上了新的征途。短短半年时间,他风尘仆仆,行程万里,到昆明、海南岛、新疆,进行科学考察。

  心系科学,情系边疆。尽管他身患恶性肿瘤,仍意志坚定,勇斗死神。他写下两首七绝诗:“昂藏七尺志常多,改造戈壁竟若何。虎出山林威失恃,岂敢俯首让沉疴。”“冬去春来物候新,百花齐放草如茵。病魔缠绵今欲去,抬头西望逐飞尘。”

  为了祖国科学事业的发展,他说过:“我要像铁道兵那样,专为别人铺路。在科学工作中,我愿做一颗铺路的石子,让别人踏在我的背上走过去!他和他的同事陈善明先生一起,从上海来到乌鲁木齐,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在乌鲁木齐市南梁三甬碑建立起一个化学实验室,开展化学科研工作。上世纪60年代初,它又发展成中国科学院新疆化学研究所,开展了生物化学、有机化学、无机与分析化学方面的研究工作,紧密结合新疆经济发展的需要开展工作,他们为开发新疆而无私奉献的精神激励过一批批从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来的科技人员与新疆各族科技人员,为该所的发展作出贡献。1983年,中国科学院化学学部对新疆化学所进行学术评议时,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名誉所长的汪猷院士写了一首诗,对彭加木和陈善明两位先生的贡献作了评价:“吐鲁瓜香迎远客,两年小别树成荫。破分油乳清而洁,染色毛皮艳而轻。加木精神留榜样,善明事迹得公评。好花当护直须护,莫待无花空自吟。”

  1964年,他被中国科学院树立为一个先进典型,郭沫若院长为他作了一首《满江红》,称赞他是科技界的活雷锋。聂荣臻元帅为他题字:“向彭加木同志学习,学习他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学习他克服一切困难、埋头苦干的精神,学习他全心全意地为发展我国科学亊业、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精神。”在当年春天召开的中国科学院工作经验交流会期间,彭加木先生向我谈起要到新疆罗布泊地区进行科学考察的设想。因为罗布泊是新疆南部众水汇集之处,剧烈的水分蒸发使盐份浓缩富集,那里应该有农业生产急需的钾盐资源。会后,他执笔书写考察方案,报请有关部门审批。由于当时不知道的原因,新疆军区没有批准进入罗布泊核心地区科考,只是同意在公路两侧各40公里的范围内考察。

  19649月下旬,一支由彭加木(上海生化所)、梁匡一(新疆地理所)、陈子才(新疆化学所)三名科技人员和司机曹世昌(新疆分院)组成的小型科考队从乌鲁木齐出发,赴罗布泊西南外缘地区考察。行程几千公里,历时35天。我们采集孔雀河、开都河、塔里木河、车尔臣河的水样和盐沼的盐样,分析测试钾元素含量。这次科考十分艰苦,路况不好,数次遇险,但彭加木先生十分镇定乐观。在且末县,我们的汽车在过河时熄火,水把泥沙掏空,车子下沉,多亏维吾尔族老乡帮忙,将汽车抬上了岸。离开且末,途中又遇大风,飞沙滚滚。汽车故障,我们下车为司机挡风,让司机检修汽车。几十分钟后修好车。往返若羌和且末之间,两次途经流沙河,斜穿14公里长的河床,我们下车步行,在沙中行走,十分吃力。途经瓦石峽,借宿维吾尔族老乡家,睡在硬冷的土坑上。早晨啃着干硬的馕,狂风经过,满嘴沙尘。考察期间,彭加木先生每天都要吃药,但他十分乐观。作为上海市人民代表,他一次又一次看望上海支边青年,在稻田割稻劳动,到棉田看望采收棉花的姑娘。不厌其烦地为知青签字,勉励他们扎根边疆。他不顾疲劳,晚上为青年们作报告。那年我26岁,从未在野外考察过,我从彭加木先生那里学到不少知识,他那不怕困难勇于探索的精神深深感动了我,对我的人生产生深远的影响。

  根据分析测试,几条流向罗布泊的河流水中钾元素的含量,随着流程加大而逐渐增加,根据气象资料,罗布泊蒸发量很大,估测罗布泊每年有大量钾盐沉积,写成论文于1965年由我在全国学术会议上宣读。

  这次考察的目的是寻找钾盐资源,并非寻找重水,更不是“时间短促,一无所获”。人生无常,在上世纪那场历史劫难中,由于这次艰辛的科考的地区和时间与我国笫一颗原子弹爆炸有关联,严肃的科考竟然被诬陷成“盗窃原子弹爆炸机密”。厄运降临,无人能够幸免。

  “文革”结束后,彭加木先生担任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情系罗布泊,又重新组织了罗布泊综合科学考察,亲自兼任队长。出发前一天,我与陈善明先生把他的行李送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科委办公大楼。后来,在我赴北京出差的途中,在火车上听到他遇难的消息,极为震惊。此生遗憾,未能陪同再次罗布泊寻梦科考。当彭加木先生的夫人夏叔芳女士在新疆化学所电子显微镜实验室曾当着几位同亊的面说:“陈先生,你如果去了,老彭可能丢不了”时,我无言以答。在1964年那次科考中,时任中科院新疆分院党组书记的哈琳同志叮嘱我要注意彭加木先生的安全。我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后来有人戏言,如果我参加了1980年的科考,也许改写历史。也可能两个人一起消失在罗布泊,共同成为烈士。

  为了缅怀彭加木先生,颂扬他献身中国科学事业的精神,我先后撰写过不少诗文:《铺路石的精神永放光辉》《西部大开发的先行者——缅怀彭加木烈士》《一次难以忘怀的科考》《加木精神留榜样 善明事业得公评》《与彭加木科考罗布泊》(此文是《科学新闻周刊》编辑将我的两篇文章缩编刊登)《魂系罗布君不悔》《心随诗文飞向罗布泊》。

  梦断罗布泊,高德耀世人。

  科学铺路石,中华留英名。

  胡杨披金黄,龙根沙漠魂。

  存活三千年,犹留不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