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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游记之瓦尔登湖——寻访梭罗的足迹

白彤霞


发布时间:2020-11-30来源:

  在热闹浮燥的环境里住久了,便渴望清寂,何况我的本性就是一个喜爱孤独的人。一桌,一椅,一盏灯,一杯茶,一本书,任思绪驰骋,也可以毫无思想,心无旁骛。常想起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柳宗元《江雪》),一尘不染,超然物外。只可惜,如今的世界要寻找这样的静谧,是可想而不可即了。 

  手里早有一本美国作家、思想家亨利·戴维·梭罗的散文集《瓦尔登湖》的中译本,是由著名翻译家、散文家徐迟先生翻译的。在他的译序中,第一句话就是:“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是的,这很难!心安静不下来,书也就读不进去,断断续续,总算是看过了。虽然不能心通,但瓦尔登湖却记住了。 

  退休之后,儿女们都各筑窝巢,择木而栖,日子突然间安静下来了。渴望去波士顿,不仅因为儿子在那里工作,更因为那里有我的一个梦境。 

  位于波士顿西北约20英里的康科德(Concord)小镇,是《瓦尔登湖》作者梭罗的出生地。从小镇步行20分钟左右就到了梭罗的瓦尔登湖。距离小镇这么近,能算是隐居吗?我在心里问。 

  我去的时间正是初秋,黄昏时候。跨过公路,拐进林中小道,我看见瓦尔登湖了! 

  尽管离公路才几步之遥,那一片宁静的湖水就隔开了纷繁的世界。湖面不大,因其小,地图上英文名字叫“Walden Pond”,而不是“Walden Lake”。中文又偏偏译为《瓦尔登湖》而不叫《瓦尔登池塘》。或许我们不必去计较水域的大小,而是更应该关注作者的心怀。 

  染上秋色的瓦尔登湖,四周丘陵环绕,松荫浓绿。放眼望去,碧空如洗,湖光似镜,倒映斑斓,水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我不由得屏息静气,唯恐粗重的呼吸扰碎了它的宁静清远。 

  没做过任何修饰的湖边沙滩铺展着,软软的,暖暖的,环抱着清澈的湖水。慢慢地走过去,沿湖走一圈大约也就一个小时吧。因为不是周末,游人很少。静静地走着,忽然看见一个临湖而坐的老人,那样平和,那样专注。他在想什么呢?是回忆曾经腾飞的精彩,还是感叹逝去的沧桑流年?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内心本真的归位,不负孤独,不负时光…… 

  自然想起了梭罗。170多年前,这里一定是毫无特色,《瓦尔登湖》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瓦尔登湖的风景是卑微的,虽然很美,却并不是宏伟的。不常去游玩的人,不住在它岸边的人,未必能被它吸引住。”是的,有人经过这里,看到的不过是一汪湖水,会索然离去。而梭罗经过这里,瓦尔登湖的丝丝涟漪,却让他看到了深邃幽远的平和,听见了鱼虫鸟兽与自然奏响的和谐乐章,闻到了路边不知名花草的芳香,于是他留下了。两年两个月又两天1845.7.41847.9.6),他隐居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小木屋中,过起了“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苏轼)的闲适生活。 

  停车场附近,有一个游客中心。里面陈列着梭罗当年的用品与书稿,也有少许相关的纪念品卖。这里与瓦尔登湖只有一路之隔,湖边唯一的一栋房子是卫生间和救护室。除此之外,整个景区一如梭罗时代的自然古朴,没有任何迎合商业利益的人为改变。因此,到这里来一定要自带食物和水。 

  不远处,大树绿荫遮掩下,有一幢梭罗的小木屋。这是马萨诸塞州政府按照梭罗的《瓦尔登湖》书中描述的样子和尺寸复建的,这里也并不是梭罗小木屋的原址。管理人员如是说:因为人们不仅想看到当年梭罗自建的小木屋内内外外的样子,也想看到小木屋的现状。而现状是原址早已是一片黄土,没有什么小木屋了。我们保留原址的现状,并在这个地方还原一个小木屋,是为了让人们既可以在小木屋遗址了解它的现在,还可以在复制的小木屋里追寻它的原始过往。 

  木屋前,有一尊梭罗的立像。走进小屋,靠西墙是一张约70公分宽的木床;对面靠窗有一个小书桌、一把椅子,紧贴北面墙壁的是壁炉,壁炉上放着一把烧水用的铸铁壶;旁边的木箱里放着很多木块,一具低矮的餐橱、几件炊具和餐具,还有一把扫帚,这就是梭罗生活的全部家当。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书中所说:“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简单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 

  然而,我心中的梦境并不在这里 

  跨过木屋对面的小马路就是瓦尔登湖,一个指示路牌,恍惚间化作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引导我沿着湖边弯弯曲曲的小路进入密林深处。 

  时间回到18453月底的一天,他拎着一把借来的旧斧头,走向荒凉的野山坡,这块地方是他的好友爱默生借给他的。他要在这里亲手建造一座小木屋,向世界宣告他个人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独立,他要进行一次回归自然的实验。184574日,美国独立日这一天, 28岁的梭罗住进了自己搭建的小木屋。九百二十天,他离开了喧嚣,自己开荒种地,捕鱼伐木,认真观察和体会人生的真谛:“如果一个人能满足于基本的生活所需,其实便可以更从容、更充实地享受人生。”晨昏下,看春、夏、秋、冬四季迥异的湖面,听禽、兽、虫、鸟的四时和鸣;在他看来,无论是低飞的灰背鹰隼,还是红黑蚂蚁的车轮大战,都是大自然的唯美华章。他把他的思考和感触写进每天的日记中,于是诞生了传世名著《瓦尔登湖》。 

  梭罗走了,百余年后,小木屋早没了踪影。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却使人们更加怀念梭罗,期望追随他的足迹,去寻求古朴的自然、精神的自由。 

  从遐想中醒过来,在距离湖边大约二百米的一个山坡上的树林里,我看到了小木屋的遗址。 

  遗址建于梭罗进入瓦尔登湖100周年之际。是他的粉丝,一位业余考古学家罗兰·威尔斯·罗宾斯发现的。他根据梭罗日记中的记载,发现了烟囱的地基,挖掘了三个月,从而确定了小木屋的位置。九根残余的地基石柱,由铁链子连着,围成屋基的形状。其中一根石柱上面刻着字:“梭罗木屋原址,19451111日由罗兰·威尔斯·罗宾斯发现。” 

  遗址中间有一块椭圆形石匾,上刻:“石头底下,是梭罗小屋烟囱的石基,1845—1847”,下面一行刻着《瓦尔登湖》里第13章《室内的取暖》中的一句话:“Go thou my incense upward from this hearth”,徐迟译作:“我的薰香,去吧,从这火炉上升。”烟囱地基的后面,另有一块小石匾,标明是柴房的位置。 

  遗址旁边有一堆散乱的石头,是梭罗的纪念石。 

  自从1872年,梭罗的好友布朗森·奥尔科特为了纪念他,在小木屋旧址放下第一块石头,此后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朝拜者在这里放置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石头上还刻写了各种形式的感言。石堆旁有一块棕色的木牌子,上写梭罗的名言:“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大意是: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然后从中学习,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看着这堆石头,我与梭罗突然有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共鸣感。沉寂中,我感到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思考。 

  梭罗独居在这里,说是隐居,但并未与世隔绝。这里离城镇不远,也不乏访客登门,也常有朋友往来。他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的隐士,他是探索人生,批判人生,振奋人生的超越者!脱离了对物质和名利的执着,他是自由的。所以,梭罗的隐居是属于心灵的,它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象征。 

  梭罗生活的年代,正是美国经济迅猛发展的时期,聚敛财富成为人们生活的主要目标,导致人类无节制地向大自然贪婪索取。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无疑是喧嚣的工业文明的一服清凉剂。他认为人只有回归自然,才可以排除世俗欲念,恢复他的纯朴天性。当年梭罗在《瓦尔登湖》扉页上题词:“我要像破晓晨鸡在栖木上引吭啼唱,只要能唤醒我的左邻右舍就好。” 

  1854年,梭罗的《瓦尔登湖》正式出版了。 

  沿着蜿蜒的小道返回,依然是铺满落叶的松软土路,树影间,是时隐时现的湖面粼波。松鼠在身前脚后窜跳着,不时有鸟儿在林间婉转低吟。梭罗的著作唤醒了人们对保护大自然的认知,马萨诸塞州政府把瓦尔登湖连同周边的335英亩(1.3平方公里)的未被开发的山林划为马萨诸塞州自然保护区;1965年瓦尔登湖被指定为国家历史遗迹;1975年它成为马萨诸塞州州立公园系统的一部分,以此激发人们追随梭罗的足迹,认识、尊重和保护自然环境。 

  因为有了梭罗,瓦尔登湖不再卑微,它成为大自然的心灵之湖!在这里可以让心在浮世里安静下来,把目光和感情引向大自然。我想起梭罗的一句话: 

  I sailed up a river with a pleasant wind, New Landsnew people, and new thoughts to find. -——伴随着和风,我逆流而上,去发现新的土地、新的人们和新的思想。